今天我们详细来讲一下“木得土而达”这句话该怎么去正确理解，以及由这句话来展开讲解五行之间更复杂更多变的关系。
为什么要讲这个话题呢？也是源于我现在每周在喜马拉雅录播的一档《中医基础理论》音频节目。对我来说也是逼着自己重新再次深刻地梳理《中医基础理论》这本书，这其中往往会让我发现自己曾经在大学和研究生阶段对于《中医基础理论》知识的理解和学习还是远远不够的。
经常听我课的同学应该都知道，我经常在讲课当中强调《中医基础理论》的重要性，因为对于我这么一个科班出身的学院派医学生来说，我发现那么一本薄薄的《中医基础理论》却蕴含着非常非常多的东西。大一的时候开始学习《中医基础理论》，然后每年都要考试，到毕业的时候还要考试，后来考研究生，考试当中还要去考这门课程。等上了研究生之后，发现学校还会再讲《中医基础理论》，再后来发现自己到了临床之后还是会无数次的用到《中医基础理论》，我自己觉得每翻一遍，每次再去深思熟虑的时候，都会觉得曾经学的东西还是比较浅薄。
于是我就发心一定要把《中医基础理论》这本书，一句一句地讲解下来。在每周录制这档音频节目的时候，现在又是有些新的心得体会出来了。今天下午在录制五行学说的时候，讲到这么一句话“土达木而达”，这也是临床当中经常用的一句话，于是我想给大家做一个我对这句话最新理解的汇报和分享。
“土得木而达”这句话出自于《*帝内经·素问》，从字面意思去理解的话，该如何去理解“达”这个字呢？达，是通达、疏通、畅达的意思。那“土得木而达”从五行的角度来说，木行对于土行具有疏通畅达的作用。从五行对应五脏的角度来看，我们知道土对应脾胃，木对应肝胆，那言外之意，木行对于土行具有疏通和畅达的作用，就是说肝气和胆气对于脾气和胃气具有疏通和畅达的作用。
于是根据《内经》当中的这句“土得木而达”，我们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木行对于土行具有促进的作用。
我们曾经学习五行学说的时候，学习五行之间生克制化的关系，我们明明知道木和土的关系是相克的关系，木是克土的。那现在我们又从《内经》当中得出的“土得木而达”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木对土又具有了促进，也就是相生的作用，于是你会问那究竟木和土之间的关系到底是相生还是相克呢？
我们不妨先讲讲什么叫相克，大家千万不要误解相克。相克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指的是五行当中的某一行对另外一行出现的正常的克制、制约的关系。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正常的克制或制约的关系，才有了相对的平衡。而我们所说的过分的克制，那叫相乘，是病理现象。所以，相克是正常的生理现象，相乘是病理现象。正常的五行之间是需要相克的，正是因为有了相克，才有了正常的协调和平衡。那我不妨给大家再做进一步的拓展，木克土，或者说是木制约土，我们可以这样去理解：正是因为有了肝的疏泄功能，它可以舒畅脾土，然后可以避免脾土过分庸滞的状态。于是肝克了脾，那是为了制约脾的这种庸滞。
接下来，脾土克肾水，怎么理解呢？就是说脾的运化水湿的能力，可以防止肾水泛滥。肾水克心火什么意思呢？这个很好理解了，就是临床当中，我们经常讲的肾水必须要上升以济心火，让心火不燥。
接下来心火是克肺金的，就是说心阳的这种温煦作用，可以制约肺气，不让肺气失宣。肺金克肝木，就是说肺气的肃降作用，可以制约肝气升发太过。
你看看正是因为有了五行之间正常的生克关系，才有了脏器之间的协调发展，以上这是我们在常规情况下学习《中医基础理论》的时候，学到的正常的相克理论。
好了，复习了以上理论后，我们再回到刚才的疑问，木本身是克土的，但“土得木而达”的意思又突然得出一个结论，木对土之间反倒是一种相生的关系了。那么，他们俩之间看似矛盾，究竟矛不矛盾呢？
其实我们在大学期间所学过的五行之间相生以及相克的次序，以及相乘相悔的次序，可以叫做是标准的范本。但是真正在临床实践当中，我们真的会发现，五行之间的这种生克制化的关系，其实是复杂的多变的，远远超出了我们曾经在书本当中所学过的那么一个固定的规律。就拿木和土来说，本身我们曾经学习的木是克土的，但在临床当中也的确会发现木也是可以生土的。于是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木和土之间的关系，木是克土的，木也可以生土。甚至反过来，土甚至也可以生木，土也可以克木。
这似乎不太容易理解了，但在现实的临床中，其实五行之间任何的两行之间都可能存在着既相互相生，又相互相克的关系。
还拿土和木来举例，咱们刚才讲了木是克土的，木也是可以生土的，这不用再过多解释了。反过来说，脾胃是后天之本，是一身气机升降的枢纽，脾胃气机升降的协调也同样有助于肝气的疏达，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土也可以生木。也就是说，脾土正常的气机升降是可以促进肝气条达的。
咱们再从相克的角度来说，肝气和胃气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我们经常说肝气是主升的，脾气也是主升的，而胃气是主降的。如果单纯拿中焦脾胃来说，我们会说脾升胃降。正是因为脾升胃降，所以才有了人体中焦的升降枢纽。现在你会发现，肝气主升，它可以制约胃气过分的下降，所以这体现的就是木克土的正常关系。反过来你也会发现，难道土对木就没有反作用吗？也就是胃气的下降，它一定也能够反过来制约肝气的上升太过，所以这也就体现了土也可以克木。
所以以土和木为例，我们就会发现它们两者之间既存在着相互相生的关系，又存在着相互相克的关系。也就是以土行和木行这两行来看，它们两者之间存在着相互的四种关系，既相互滋生又相互克制。
于是，如果我们推及到人体当中其他的任何两行，我们都可以找到这样的情况，也就是说任何两行之间，除了他们正常的相生相克的次序之外，往往也会有反过来的相生相克，只要你愿意去寻找，在临床当中一定会出现。
各位，通过今天我的讲解或分享，是要给大家提供一个思路，那就是在临床当中，我们并不能仅仅只局限于曾经在书本当中所学过的相生的次序、相克的次序、相乘的次序、相侮的次序，因为任何两行之间都可能会出现相生和相克的关系，反之亦然。
那有同学说了，这个理论太颠覆了，曾经我们学过的理论知识都是错的吗？请不要误会，我的讲解完全没有颠覆曾经的理论，反而正是站在原有理论基础上的进一步灵活运用。这也就如同我们小时候必须要背诵的加减运算和乘法口诀，那是基本的公式和法则，必须要先掌握住了。我们背会了一加一等于二，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我们也会很多次发现，在生活中还有很多一加一不等于二的情况，这个时候你也不能说原有的理论就不对，而是说你学会了更加灵活地运用和理解了。
以上我所讲的这种五行的关系就体现了五行之间非常灵活的变通的关系，当然如果是考试，我们还是要完全按照课本上讲的最基本的五行的相生相克次序来答题，但真正的临床往往不会是这个样子。这也就如同你研究了兵法，真正进入实战的时候，发现实战往往不完全按照兵法套路走。
理论讲解完毕之后，我们拿临床当中的病例来举几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如果你发现这个人本身脾胃不好，但是你却判断这个人的肝脉没有任何问题，同时也没有出现肝方面的症状，比如没有出现易怒、胁肋疼痛、高血压等等症状。在临床具体用药时，有若干大夫，包括我本人在内，在调脾胃的过程当中会加入一些疏肝的药。本身这个肝没有淤滞，也没有肝郁，但是为什么依然要加一些疏肝的药呢？比如小柴胡汤就是调节肝脾的，你能说小柴胡汤主治的是肝郁吗？它未必真的有肝郁，有可能这仅仅就是一个脾胃不和，于是这体现的就是土得木而达。就是说在治疗脾胃的过程当中，为了让脾胃的气机更加舒畅，我们同时调整一下肝，通过疏肝的方式来帮助脾胃的气机升降。这种情况就是土得木而达，是采用了木生土的关系。
讲完了木生土的例子，咱们再讲一个木克土的例子。如果一个人肝气郁结了，只要一生气就拉肚子，有一个著名的方子叫痛泻要方。这首方子的治疗机理就是抑木扶土，中间用到防风、白芍，主要目的就是要柔肝降肝，还起到了一定的疏肝作用。这个病机就是肝脉太郁了，导致肝木过分克制了脾土，注意这个过分的克制是病理状态，叫相乘，就是木乘了土。所以这个时候治疗的重点是要去削弱肝气的力量，然后再去扶一把脾胃的力量，于是这个治疗的病机体现的就是木克土。
再来举一个例子。我们有部分同学跟过我的诊，你们应该知道，我在治疗一些外感类的疾病，比如治疗一些咳嗽，有些时候判断是肺气不足，判断肺气不足的时候，我经常会用到桂枝汤。跟过我诊的同学知道我爱用桂枝汤来治疗肺系疾病，方剂书上讲桂枝汤本身是用来调和营卫的，它本身是温阳、温心阳的。而心在五行当中是火，肺在五行当中是金，本身火是克金的。换句话说，用温心阳的方法来治疗肺气不足，在理论来讲是说不通的。但事实上，正是因为有了心阳的温煦作用，才导致肺气不再寒，所以说这个时候体现的恰恰不是火克金，而是火生金。
好了，我们可以做一个小结了。通过今天的讲解，我们会发现，五行之间任何两行之间，并不仅仅局限于我们大家非常熟知的相生和相克的次序，而是任何两行之间都有可能存在着既相生又相克的相互关系。就是说，你克了我，反过来我也会克你；你生了我，反过来我也会生你。
其实我们可以拿生活中的道理来佐证它，就可以更好地理解了。这个世界当中万事万物都是相互联系的，你帮了我，看似现在是你帮我，但未来你会发现，有可能我也会帮了你。甚至，我帮了你，你反过来也会帮了我，未来若干年之后，发现其实我还是帮了我自己。我伤害了你，似乎显得我占了光，但是你会发现，也许若干年之后，你反过头来也把我给伤害了。所以说，万事万物之间，很多东西就是作用与反作用，你帮了别人，最后别人也会帮了你，你伤害了别人，别人最后也会伤害你，就这样的一个道理。所以，万事万物之间的这种关系，一定不是一个单方面的、单向的制约或相生的关系，而是一个相互制约、相互平衡的关系，这也是我当下对这个五行理论更深层次的体会。
好，讲解完毕，接下来我们进入答疑时间。
1.祁老师，能否讲解一下加味逍遥丸？
祁老师：其实加味逍遥丸最重要的病机是治疗肝郁脾虚，也就是说木太旺，过分克制了脾土，这是一个相乘的关系。木乘土，在治疗的过程当中需要的是抑木扶土。
2.老师能否举一个金生木的例子？
祁老师：这个在生活当中经常容易见到。某个人现在肺火非常盛，逐渐的影响到肝，肝火也盛了，本身金是克木的，但现在金又生了木。那反过来也是一样，木也可以生金。比如说如果肝气太盛，结果导致肺气不足了，这叫肝木侮肺金。但如果说一个人肝气非常盛，结果导致肺气也变得很盛，出现了一派肺热之象，那这个时候就不是相侮了，其实是木生金。但这种情况在教科书中为了迎合相克的关系给起了一个名字叫“木火刑金”，是用相侮的理论来解释的，也就是说本身金是克木的，但现在木如果反过来克金的话，叫相侮。
所以还是我今天讲课的那句话，我们真正临床当中会发现五行当中任何的两行之间都可能存在着四种关系：你克我，我克你，我生你，你生我。
3.听完老师讲解，既清晰又有了新的糊涂，就是在临床该怎么判断这些关系呢？
祁老师：在我看来，在临床具体运用时，并不仅仅是靠脉象来判断，应该靠四诊八纲统筹去判断了，这就是考验一个大夫功底和能力的时候了。
我再来给大家举一个案例，是我上周看的一个病。这个病人经常出现的是嘴唇发红，有些时候甚至伴随牙龈也会疼肿，明显一派脾胃有热之象。因为脾开窍于唇，所以说唇色发红往往提示的是脾中有热。牙呢，上牙是跟足阳明胃经有关，下牙跟手阳明大肠经有关，其实都是跟胃肠道有关系。当中焦脾胃有热的时候，我当时心想就用导赤散，我认为导赤散本身是可以来清心脾之热的，应该没问题，但过了一周之后，他告诉我说没有效果。
后来在第二周的时候，我用四君子汤来打底，发现第二周效果非常好。为什么呢？其实这体现的是土能够克火。土和火之间的关系，明明是火生土，但是你会发现，土反倒还能克火。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给大家举个例子，农村的冬天，很多人家里经常生火，这个炉子到了晚上，你就想把火给灭了，第二天早上呢，你又想让这个火再起来，这个怎么办？农村人都有一个技巧，他们会把这个火炉外边儿围上点儿土，围上土之后，这个火就变得非常微弱了，然后第二天早上，再把这个土扒拉开，这火马上就又起来了。其实这就是一个非常典型土能克火的例子，而这个土克火不像水克火，水克火是直接把火给灭掉，而土克火是让你的脾胃中的阳气还能够继续再往上升起，也就是说把你这个虚阳给压下来，让它继续存在你体内。我们常说人体的正常生存是靠一身阳气，人体得阳气则生，无阳气则死。这个病例，看似是一派脾胃有热，上蒸之象，最后用四君子汤搞定了，这就是用了培土的方法把火给降下来了。于是我们也就会发现，火和土之间的关系，本来是相生的关系，火是生土的，反过来还可能会相克，这个例子，就是用土来克火。
我的个人体会是五行之间，任何两行之间都存在相生和相克的关系，只不过是在某种情况下，在一定的条件下，表现出来了某一种关系。或者说，在大部分情况下，表现出来的是我们在书本当中所学到的最常规的相生和相克的次序，但是在复杂的临床当中，五行之间的关系是更加灵活多变的。
（按：本文是我主讲的《祁营洲私塾》面授课程学员交流群中的其中一次课下分享，由学生王爽、闫慧、小红花、刘书娟、陈桂、三木木、李妍、木子梨根据我的讲课录音整理成文。）
祁营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