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金陵十二钗”的古典色彩艺术信息,黛玉的“黛”、宝钗的“金”、湘云的“缃”,元春的“赫”,而迎春,很明显,与迎春花相联,是为“*”,其象征色彩,并非“万紫千红”中C位,却似虚位以待的存在,且来看看。
一、好一朵“迎春花”
迎春是贾母长子贾赦的长女,上有兄长、贾赦的长子贾琏,但是贾迎春并不能与元春相提并论,只能与探春相比,因为元春嫡出,而迎春、探春都为庶出,迎春生母与赵姨娘一样,皆为妾,迎春与贾琏虽同父异母、兄妹却几无交集,贾琏嫡出,为贾赦元配所生。
贾琏生母、迎春生母皆早亡,邢夫人只是继母,对迎春毫无母女情份可言,幸亏贾母喜欢女孩子,荣国府的迎春、探春,宁国府的惜春,统统接到贾母身边抚养,于是按贾府的“四大千金”身份,元、迎、探、惜“四春”,迎春便为二小姐、二姑娘、二姐姐,妥妥地屈居第二,成为安静娴淑的二姐姐,具有与“四大家族”王家二小姐王夫人一样的浑号“二木头”。
迎春是正牌的贾府千金小姐,取名迎春,寄托了贾府对她的爱护和祝愿,希望她象迎春花那样,迎来生机盎然的春天景象。迎春花别名迎春、*素馨、金腰带,因其在百花之中开花最早,花后即迎来百花齐放的春天而得名。迎春花呈*色,从最初绽放的“嫩*”、“娇*”到成熟的“金*”,象极了迎春自婴儿、儿童到少女的“早春人生”。唐代诗人白居易咏迎春花诗云:“金英翠萼带春寒,*色花中有几般。”迎春花在春寒料峭中结苞待放,当嗅到春天使者温暖气息时才开放。
宋代诗人刘敞《迎春花》绝句更尖锐:“秾李繁桃刮眼明,东风先入九重城。*花翠蔓无人顾,浪得迎春世上名。”直言不讳并婉惜迎春花“浪得虚名”,当春暖花开的时候,牡丹芙蓉、桃李芬芳、万紫千红、百花争艳,迎春花已悄然无声。
“十二金钗”出现的地方,迎春的存在感亦如此,黛玉初到贾府,只见迎春“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当众敢言的“三春”中只有探春。
元春省亲晚宴命题大观园“一匾一诗”,迎春题咏《旷性怡情》(匾额):“园成景物特精奇,奉命羞题额旷怡。谁信世间有此境,游来宁不畅神思?”足见迎春其才“快而平简”,有怎么样的感受就“直抒己见”,不必“苦心构思、推敲琢磨、咬文嚼字”,因为她有“自知之明”,“难以薛林争衡”,只“随众应命”。
因此少女迎春活得悠然自在,不争名次、不抢风头,情真意切,坦诚待人处世。古典色彩的*色之于迎春,更象粉*,*与白的融合,既不艳俗、也不刺眼,就象她刺绣喜欢苿莉花一样,精致简约,在恰当的地方出现。
二、“懦弱”不过“勉强”
在众人眼里,迎春是幸运的,她出身名门世家,虽然庶出、自幼丧母,但是她受到贾母的呵护和教导,自幼有姑娘、兄弟陪伴成长,其个性柔弱的特点亦为长辈所熟知。
因此大观园入住时,贾*特安排迎春住缀锦楼,大概亦希望她勇敢一点,才能锦绣年华。
古语云“三岁定八十”,意思是讲人个性的形成在三岁时基本定型,而满周岁“抓周”可以看出孩子的天性,女子十五岁为“及笄之年”、男子二十岁为“加冠之年”,要行成人礼“笄礼”、“冠礼”,女子笄礼后便可婚嫁,男子成大事者则“三十而立”,故自三岁到成人礼,是心智、性格、品行、学识、技能的修学期,女子自成人礼到身为人母、男子自成人礼到三十岁为成熟期,此后仍须修身、修炼终生。
迎春的“*金时代”为大观园居住的三年,由于诗才平庸而被社长李纨封为诗社“副社长”,将竞诗平台让给宝玉、宝钗、黛玉、探春、湘云等施展,“官位”得来不费吹灰之力,看似弱项得势,其实李纨看中的是她温柔顺和、不偏不倚、不拆台的特点。
迎春亦有其真正的强项,那便是下棋,并不确切她棋艺在众姊妹中是否最精湛,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长时间对弈,由于沉着冷静的个性,她可以是赢家。第79回迎春出嫁后宝玉徘徊于紫菱洲诗云“不闻永昼敲棋声”可知,她可以通宵达旦地下棋。
迎春奶妈因赌博偷窃了她的“累金凤”,她不责骂也不追究,所有人都认为她懦弱无能,当邢夫人甚至丫鬟催促她严惩处理,当众姊妹安慰她向贾母求情放过聚赌被抓的奶妈时,她却安然地在阅读《太上感应篇》。
而该书的基本理论为,太上曰:“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可以讲迎春的懦弱与被动勉强处世亦是相随的。
金*的迎春花,成熟的贾迎春,必将面临命运转折点。
三、虚位以待的“主角”
“金陵十二钗”的判词与“红楼梦十二曲”中,唯迎春的判词变成另有“主角”,其配画为一只狼狂追一美女。迎春判词曰: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梁。
此虚位以待的“主角”便是迎春的另一半,为什么是一只狼呢?
婚姻是人生的转折点,贾赦以收受元聘礼,将迎春许配给了孙绍祖。本来孙家祖上亦系*官出身,孙绍祖在京袭指挥之职,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年未满三十且家资饶富,正于兵部候缺题升,然而孙绍祖人品缺失,乃“*赌毒”式禽兽人物,对迎春不仅虐待、家暴还精神折磨。
说孙绍祖为“狼”,实在抬举他,因为“狼”终生只有一个伴侣,配偶死后便会孤独终老。而孙绍祖的荒唐好色,连家里媳妇丫鬟一个也不放过。
红楼梦《喜冤家》曲中一再揭露孙绍祖禽兽不如的面目:“中山狼,无情兽。”中山狼出自《东郭先生》恩将仇报的典故,孙家祖上原为贾氏门生,孙家发迹曾仰仗贾家。
迎春对孙绍祖亦有不满与反抗,首先是反复言语劝说无效,然后回娘家哭诉,但因贾母抱病未知,其他人只是安慰,没一个人为她撑腰。
迎春的古典色彩艺术气息,如盛极后的迎春花,从嫩*、娇*、金*到谢幕,迎来春天却不是主角。
细究迎春病逝,与其讲因为懦弱无能,不如讲是婚姻梦想“*粱一梦”破灭,想回娘家长住又孤立无援,最终以死抗争命运的结果。一个可以“永昼敲棋”的女子,如果对婚姻对生存还心存希望,其生命力不至于如此脆弱。迎春止于八十回,八十回后,“金陵十二钗”结局一一回应判词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