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地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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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6/1 21:49:00

《红楼梦》开篇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甄士隐抱着女儿到街上玩耍,见一僧一道说笑着走来,来到甄士隐面前,突然就大哭起来,说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里作甚?”

甄士隐见这和尚说了这些疯话,不理睬他,就抱着女儿回家去了。甄士隐怀里抱着的这小女孩就是甄英莲,她是《红楼梦》中第一个出场的女性,当时还只是个不识世事的孩童。那么,对于这样一个粉妆玉琢,乖觉可喜的女孩,癞头和尚为什么会说出“有命无运、累及爹娘”这么惊人的话呢?这就要从英莲的遭遇说起。

01.我们先来看一下什么叫有命无运?

我们常常说到命运,但其实命和运是两回事,命是出身,有的人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有的人出生于乡野农户,这就是命,是无法选择的。而运则是指这一生的路途是坦荡还是坎坷。有这样一类人,命是好的,出生即享富贵,但是运却欠佳,一生遭遇令人唏嘘,这就叫有命无运,甄英莲就属于这类人。

02.甄英莲出身甚好,这便是“有命”

英莲生于姑苏甄家,这甄家虽不甚富贵,然而也是本地的望族,在乡下有田庄,家境富足,衣食无忧,家有奴仆数人伺候左右。父亲甄士隐禀性恬淡,人品贵重。母亲性情贤淑,深明礼仪。两人年过半百,膝下只有英莲一女,故此百般疼爱,不在话下。这样的出身,想来是令人称羡的,自然可以谈得上命好,这便是癞头和尚说的“有命”。

接下来,我们再来看“无运”。甄英莲的“无运”归于她一生的三大劫难。

03.甄英莲的“无运”,在于她一生所遇三大劫难

一是元宵佳节被拐。甄英莲长大五六岁的年纪,元宵佳节时,由仆人霍启带到街上看花灯。霍启内急,嘱咐她在门槛上坐等,只离开了片刻,回来又就不见英莲踪影,从此音信全无。可怜她生就一副好容貌,却遇此劫,从此再没见过父母,连自己的姓名也忘了,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真真应了癞头和尚那句“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二是误落薛蟠之手。英莲长到十一二岁的年纪,就被拐子带到金陵来转卖。第一个买主名为冯渊,十八九岁,是本地一个小乡绅的儿子,父母已不在,只剩下薄产过活。本喜男风,但是见到英莲后,仿佛着了迷,立誓不再结交男人,此生只娶英莲一个,于是,分外看重,则了良辰吉日来接人,在三日后。

对于英莲来说,这也算是一件幸事。但是,这拐子贪心不足,又把英莲卖给了薛家的公子薛蟠,这个薛家就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金陵四大家族之一。那薛蟠别名“呆霸王”,人如其名,最是霸道无理,不学无术,遇到此纠纷,怎肯相让,于是起了纷争,竟令下人打那冯渊,不想竟打死了,惹出了一门官司。薛蟠仗着家族势力大,根本不把打死人当成一件大事,还是按照原来计划带着英莲和家眷进京去了,只留了下人来打点这官司。

金陵四大家族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历来互相联姻,皆有亲戚关系。这薛家的夫人与家*的夫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贾雨村因着贾家的推荐方能再度为官,正报恩无门,便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胡乱了结了此案,只让薛家赔了些烧埋费了事,冯渊白白赔了性命。

再说这呆霸王薛蟠家中有巨万之富,自幼被寡母溺爱,竟一事无成,无心学业,终日寻花问柳,斗鸡玩乐,挥霍无度,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只可怜这英莲从此落入了呆霸王之手,自是不知命归何处。

三是被夏金桂虐待。薛蟠因为英莲惹了祸,其母薛姨妈心中自然气愤,只是惯于溺爱,已经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时再管束也是难了。一是看英莲年纪尚小,二是为了教训薛蟠,于是薛姨妈就把英莲暂且留在身边使唤。薛蟠虽不高兴,碍于母亲,也只能暂时打消了纳英莲为妾的念头。宝钗看英莲性情温和,容貌喜人,为她取名香菱,让她跟随自己入住到大观园,彼此做个伴。

宝钗为人敦厚,又体恤下人,因香菱身世可怜,更对他分外宽厚怜惜。在蘅芜苑的日子,是香菱一生中难得的好时光。我们可以看到,在第四十回“滥情人情误思游艺慕雅女雅集苦吟诗”中,香菱痴迷作诗,才思敏捷,连宝玉都感叹:“我们成日叹说可惜他这么个人竟俗了,谁知到底有今日,可见天地至公”。香菱羡慕大观园里众姐妹,岂止自己也本是望族出身的小姐,令人唏嘘。

都说春光易逝,好时光总是走得分外急。宝钗搬出大观园后,薛蟠也出差归来,遂将香菱收在了屋里,做了妾室,又娶了“桂花夏家”的独女夏金桂为妻。娶这大奶奶之前,香菱竟分外期盼,一是则奶奶过门后自可以分去些伺候薛蟠的责任。二则听闻夏金桂是个大家闺秀,才貌俱全,素日读书写字,自是通情达理,性情平和,肯定极好相处,故没有一分的担忧。

岂止这夏金桂自小被母亲娇养太过,竟生成了嚣张跋扈、泼辣严苛、自私无畏的脾性,一进门就想方设法压制丈夫,试探婆婆,妒忌妾室,没一日消停,渐渐把薛家闹了个底朝天。香菱即便十分小心殷勤伏侍,也常无故得不是。话说这夏金桂不单骄纵,还心机毒辣。为了撵走香菱,连下圈套。

先是故意外出闲逛,让早已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薛蟠和宝蟾单独相处。算到两人难分难舍之际,打发香菱到屋里拿帕子,让香菱坏了薛蟠的好事,挨了薛蟠一顿打。不隔几日,夏金桂又自导自演,诬陷香菱行巫蛊之术陷害自己,闹得鸡飞狗跳,气得薛蟠毒打香菱,薛姨妈和宝钗劝说无果,还惹了一肚子气。宝钗看不过,把香菱又要回了自己身边,自此不让她再服侍薛蟠。到此,夏金桂算是奸计得逞,遂了心愿。只是香菱本来身子就弱,无故被打,不免气怒交加,竟得了肝血之症,日渐消瘦。

在高鹗先生所续的第一百零三回“施毒计金桂自焚身昧真禅雨村空遇旧”中,夏金桂设计毒香菱,不想阴差阳错毒死了自己。薛蟠幡然醒悟,扶正了香菱。可能高鹗先生可怜香菱的身世遭遇,故意为她安排了这个结局,但是曹公的安排显然并不是这样的。这从第五回“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金陵十二钗副册里,香菱的画“画着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后面书云:根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短短四句,却写尽了香菱的一生:菱角与莲花本是一体,意为香菱就是当年的小英莲。一生的遭遇实在让人叹息,自从金桂来后,香菱备受折磨,最终被虐待而死。以上三大劫难,就是香菱平生的“运”,实为“无运”至极。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在《红楼梦》这部众女儿的大悲剧中,有黛玉痴情不改,“枉送了性命”;有迎春所嫁非人,“一载赴*粱”;有惜春看破俗尘,“独卧青灯古佛旁。;也有王熙凤一生机关算尽,“哭向金陵事更哀”。最惹人怜悯的却是香菱,谁能想到她生于望族,命好运却差,一生无所依,十几岁的年纪就被虐待而死,真真如癞头和尚预言的“有命无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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